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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仁大学神学论集 第35号

「悠闲」的神学


 

张春申

见到「悠闲」二字或许有人会望文生义,揣测这是一篇谈到与「度假」有关的神学反省。事实上,本文所谓的「悠闲」是一种神修生活的境界,是使整个神修能跃入超然的生活艺术,达于至善之境。神修浸入生活的全部,与人日常生活的一切密不可分,所以,本文的主要内容不是要谈到一些「度假」时的悠闲生活,而是希望藉此讨论使得我们日常的神修生活,日复一日,愈来愈达到逍遥自在的超脱境界;并且使我们在宣讲和传教的生涯中,更深地体认生活的丰盈内容,而欣赏充满生命的人生旅程。全文分为四部分讨论:

一、「悠闲」与「工作」;

二、各种「悠闲」的方式;

三、「悠闲」的神学解释;

四、修会生活中「悠闲」的需要;

一、「悠闲」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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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是在本文中为使「悠闲」的意义衬托出来,「工作」包含一种特殊的意义。为使后来的讨论清晰起见,我们先分别描绘这两个名词,以显示其间的区别。

提及工作,人们定会联想起一连串的活动,活动本身象征着丰富的生命力,使大地和他人也分享其丰富。但是,当我们称一些活动为王作」时,意味着在活动中的人一意追求它能达到的效果,换言之,他们在乎的不是活动本身,而是这活动的终点,是活动本身以外的一件事。

在这种态度中「工作」,通常无法让人觉得他在这些活动中发挥自己丰盈的生命力,也不会体验到在活动中他的生命和丰盈与周遭的一切互惠交流后产生的新生命和新丰盈。相反地,这类的人,为了「工作」常会觉得好辛苦、好劳累,有时更会产生一种厌烦的情绪和心理,不可言喻的抗拒感,为了继续工作」,他得克服一些阻碍和倦怠。这一切之所以会如此,只是由于他们汲汲于追求的是工作的目标和效果,是在「做事」而没有体验到活动时内蕴的丰盈。因此我们会听说过有的人为了「工作」而心力交瘁,最终不是精神失常,就是疲惫而死,这些人大部分可能就是一些「工作」的人。

其实,工作本身是相当积极的,勤奋工作的人是值得称许的,但若是如上述描绘一般地「工作」,那就对于生命的意义有本末倒置之嫌了。为使本文中所谓的「工作」蕴义更为明显,下面我们举一些具体的例子来说明。

譬如:「读书」,有人读书只是为了一张文凭,这念头是如此地左右着他,以致他根本无暇品尝书中的真髓,也无法享受读书的乐趣。每天手不释卷,夜以继日的苦读,弹精竭虑,夙兴夜状,巴不得把书都吞了下去……只是为了那一张文凭,这种的读书态度使得不少人在文凭到手,或是考试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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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功成名就之际突然精神失常……他因「读书」而亡。这种读书的态度乃视读书为「工作」。

在教育工作上也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教育工作本来为的是作育英才,使文化生命绵延不绝;但是在教育界有一帮人,通常人们称之为「教书匠」,他们教书,从事教育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生计,就是为了赚钱。于是教育界的异象屡现:有的每日授足六小时的课;有的白天在学校授课,晚上又赶到补习班……这类的教育为工作,他们实际上是在从事买卖知识的勾当,已失落品尝作育英才的快乐,他们日夜地「赶场」,精力消耗了,还得克服不少精神和身体上的疲惫;在这种情况下,那还有馀力怀着「爱心」教育下一代?这种视教育为「工作」的人,以教育为达到其目的的手段。

最后,连在传教时也能发生这种偏差。若是一位传教士去宣讲或是举行圣事,其动机只是基于「得」服从长上的命令,于是抱着一种心不甘情不愿无可奈何的态度去做弥撒、宣讲、听告解。若是这种态度不转变,无论他作了十几小时的宣讲,听了十几小时的告解神工,或是举行几台弥撒……对他而言都只能称之为「工作」,因为在这些活动中,他几乎无法经验到,也无能体味到活动的内涵,他只是不得不完成长上的命令……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一连串的「工作」。

至于「悠闲」,首先在名词的运用上我们已经避免与「空闲」混淆。因为人们一讲到「空闲」,脑海里马上浮现一幅「无所事事」的图像。「悠闲」本身并不蕴含这种消极的意义,相反的,它本身充满着活动。但是「悠闲」中的活动与「工作」时的活动并不相同,不同之处在于其体验所在。「悠闲」的人在活动时,主要地并不是为了一个外在的目的,达到某些成果;他体验自己的活动。

所谓「体验活动」,意调活动的人将注意力置于活动的木身。在活动时,活动的人经验到自己的生命,在活动中体会自己生命内在的丰富,生命力的旺盛……他在活动时觉察到生命赋与自己独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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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赋:有人是聪朋,有人是体贴,有人是随和……等等。总之,在这一切活动中他经验到自己,更深更广地认识自己。可见:「悠闲」表达的是一个人在活动中,怀有童稚的心情,优哉游哉地更深地体验到自己生命的丰盈,这种境界是所谓的「悠闲』。下面我们也学出一些例子使本文中「悠闲」的蕴义更为明显。

譬如「唱歌」,不可否认的,有人视唱歌为一种「工作」,像职业歌星之流是。但是即使连他们也不可一概而论,其中可能也有例外。但撇开歌星不谈,一般人歌唱时,通常是表达一种内在的心情,他经验到生命的丰富,情不自禁地想唱出这丰盈的喜悦,在自己的歌声中,他再度经验自己丰盈的生命,这种交会使他自己陶醉其中,全然享受到唱歌的快乐。所以,当他在唱歌时实在是在自我经验,经验的是他自己的丰盈。因此了他唱歌时为的就是唱歌,因为在唱时,在歌声中,他自我经验,体验自己内蕴的丰盈。

欣赏音乐时,也会有这些意境产生,音乐本身的悠扬已经能带给人一种悠然的气氛。但是也有人无法享受到这种气氛,就是那些不得不陪别人去欣赏音乐的人,这时,这种享受的时刻,变成了一件「工作」,人家是沈醉其间,他却是如坐针毡。但是对部些喜欢欣赏一 乐的人确是一种莫大的享受,、随着旋律的抑扬顿挫,他在声一 中体验作者的生命、宇宙的生命、人类的生命,以及自己的生命……这一切在乐曲中汇成一股洪流:生命之流,有时高昂,有时低沈,有时欢乐,有时悲哀……生命和感情奔放其中……他实实在在地在体认、经验、享受着觉荀的生命,这是一种「悠闲」的活动。

欣赏戏剧时,这经验会更加鲜明。这里的戏剧是包含以各种方式演出的:电影、电视、舞台剧……等。一切如前面描绘的,也有人因为不得不看戏,使得看戏成为一种「工作」,实际上大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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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去看戏时并不会如此。所说在欣赏戏剧时这经验会更加鲜明,因为人生木来就像一出戏,剧作家只是将人生的百态搬上舞台,有时可能会夸大些,有时可能是充满着讽刺的幽默,有时……但其最深处是演出人生。所以人在观赏时,不知不觉地与剧情产生共呜,因为接触到了自己生命的经验:有时可能是自己意识到的;有时却是尚未浮现在意识层面的混沌。总之,在观赏时,藉着戏剧的演出经验到自己生命的内涵,渐渐地:我和戏、戏和我,打成一片,分不清是我,还是戏,我是戏?抑是戏是我……这时,所体验到的是自己生命的丰盈,一个有欢乐、有痛苦、有挫折……的生命。这时人观赏戏剧已达忘我之境,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在共呜中体验!享受自己内蕴生命的丰盈。所以,人若是在生命的活动中,能自我经验就达到一种「悠闲」的境界。

由上文的描绘和举例,相信已能具体地区分本文中的王作」与「悠闲」之差异。

二、各种「悠闲」的方式

在第一部分我们只是为了分辨「工作」和「悠闲」,所以举出了一些例子,但是这些例子都是相当地普遍,并未触及修道生活中深刻的层面,这一部分我们将「悠闲」置于人身上去分析。人拥有的是相当丰富的生命,他是一个有深度的人,由不同的层面交织而成,因此在一个人身上就有不同层面的「悠闲」,自然,最深的是天人之交的层面。下文我们就以此为讨论的重心。

人本身可以说是相当地丰富,因为他的形式相当复杂:人是由许多层面构成的。大约而论能分为四个层面:躯干的层面  人的身体,感觉的层面—— 一切感觉:听、看、触;精神的层面——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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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爱;超越的层面——天人交往的层面。超越的层面是四个层面中最深奥、最神圣的一面,按照今日的人学,大都承认:形成人的整体时这超越的层面是不可或缺的,这种「神——人」的关系是属于整体的人之主要因素之一,若缺乏这关系,这人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完整的人。

若是人本身是由这四个层面交织而成的,那么,「悠闲」的境界也应当出现在这四个层面上。下面我们便就四个层面或多或少地讨论其「悠闲」的状态。

躯体层面:跳舞和韵律运动是属于躯体方面的活动。当人透过跳舞或韵律运动表现及更深地体脸自己的生命力之际,躯体的「悠闲」状态便出现了,当我们在电视或电影中看到一些山地人或非洲土人的跳舞,连自己都感染到这份生命力,只因为他们在跳舞中传递自己对其自身丰富生命力的体验。若是有人想问他们要如此地跳舞的原因,他们一定不懂为什么还要问这类的问题,因为对他们而言,生命是如此地满盈与丰富,怎能不把这内涵表达出来呢?这就是一种躯体上「悠闲」的境界,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愿意在舨体的活动中品尝并传递自己丰富的生命。

感觉层面:感觉方面的「悠闲」状态,在上文中或多或少讨论过,譬如欣赏一乐、唱歌……等等都属于这层面内的活动,因为是透过颜色和声一……等可感觉的因素,人自我表达及自我欣赏经验其丰盈的生命。由于上文多次提及,所以在此不再赘述。

精神层面:大艺术家往往是这层面的代表性人物,他们当中包含哲人、诗人、画家二数家和慈善家,都以某一角度来表达生命的艺术。当一个人在思考时,经验到生命中的真理,他体认这种精神生活的丰盈和满足,于是他要将它表达出来,在表达时,人们称他为哲人、诗人或画家,则是以文字或画面表达出自己在精神生活中经验的美。宗教家和慈善家表达的是自己经验的善,在这些真善美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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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时他们再度经验到自己丰富的精神生命,这是所谓在精神层面上的「悠闲」。在这些人身上无须问他们为什么要表达,因为事实上多次是因为他们经验到生命中真善美是如此丰富,情不自禁地倾溢出来,又在倾溢当时再度加深这生命的体验。

超越层面:超越层面的「悠闲」状态,最高代表性的活动是祈祷。

祈祷是人与神晤谈的时刻,是一个凡人与超越的一位面面相逢之时,是一种人与超越交融的经验,在此时此刻体会到生命最深度的丰盈,是天人生命的交融。这时,人根本无法问出一个为什么,问这问题无异是一种亵圣,因为在祈祷中,在天人生命交融时,天主将自身视为一件礼物赠送给人,这样,如何还能因一外在的、受造的因素而祈祷?若视天主生命给予的场合为一种工具和手段,以兄不是亵圣的行为?因此,祈祷是在超越层面上的「悠闲」境界,人在祈祷中并不汲汲于追求效果,只是安详地停留在祈祷中,享受并经验天人生命交融的丰盈。

上面我们已经将个人生命中四个层次的「悠闲」分别说明了,由于人是社会性的,因此这四种「悠闲」的状态也会在团体中表露无遗。下面我们简略地提出,读者必然能立即融会贯通。

躯体层面:团体舞和团体的韵律操是相当普遍的活动,这时侯,是这一群人在舞蹈中,在体操里感觉并体验自己的生命力,这是一种团体全在躯体层面中的「悠闲」状态。

感觉层面:合唱时是一个团体在一种和谐的声一 中自我经验其间的生命力与和谐,所以通常在一个合唱团里不应当有某人的声音特别突出,到最后只是一种和声,充满生命及谐和的乐声,这群人也在其间自我经验和欣赏。此时是态觉层面上的「悠闲」。

精神层面:今日的思想界、文学界、艺术界、宗教界,都有集体创作的现象,这一切都表达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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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的人不但愿以其独特的特色表达并经验其生命中对真善美的体验,而且更进一步地,希望一起表达某些共同的经验,并且在其中彼此完成,在完成中更深地体验在他们生命中共同的丰盈,这能说是在精神的层次上,集体通传的「悠闲」。

超越层面:礼仪生活,特别是在感恩祭中,我们能经验到超越层面的「悠闲」,在感恩祭中,一群在圣神中答覆天父召叫的人,藉着种种的象征共同体认他们所共有的生命是何等地丰盈……这体验使得这一重人不得不在感恩祭的象征中再表达,以诗、以歌来颂扬。如此,若有人居然能询问为什么要参与弥撒,对这群人而言是多么不可思议的问题:当大的幽」盈就在这象征中体验、表达、加深……这实在是超越层面上的「悠闲」。在修会里团体生活本身也能算是一段「悠闲」的时候,尤其在一些已经完成初学训练的传教团体中,每位会士整日奔波于各种传教工作,晚饭时共聚一堂,这时是整个团体的「悠闲」时刻:在这段时间中重要的不是谈些什么,而是整个的团体在一起体验到我们共同的蒙召生命:不同的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方式,不同的价值体系……所谈的可能也是一些平常的事……但是却被一个召叫聚合在一起度共同的生活……因此,在这半小时或一小时中,聚在一起经验到的是共同被召叫的生命之丰盈。这是一段异常「悠闲」的时刻,每位会士在享受满盈恩惠的圣召生命。若有人视其为时间表的一部分不得不参与,或是想利用这时刻好好地自己休息一下,好能继续工作,这种心理状态已把团体生活的「悠闲」意境一扫而空。对他而言,已成为一种「工作」了。于是,完全失落了个中精髓。可见,礼仪生活和修院的团体生活都是超越层面上的「悠闲」。

经过上文的讨论,「悠闲」的各种样式可以说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人生活的四个层面都能表达出一种「悠闲」的境界,有时是个人的;有时是团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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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文中为了分辨「悠闲」和「工作」,我们会经强调过:「工作」是人在活动时只汲汲地追求效果,不顾活动本身内蕴的丰盈,但是,在将于有关「悠闲」的讨论告一段落之前,我们要再三地声明,「悠闲」意境的重点虽然在于活动本身的丰盈,但是并不妨害效果的产生,其产生是一种自然的后果,这并不妨害在活动中活动者犹保持其「悠闲」境界。

以艺术家为例,伟大的艺术品几乎都是成就于其「悠闲」的创作。他灵敏的心感受到生命的美,这美感如此地满溢令他无法不在颜色和画面中表达出来,在表达时他沈醉在这感受中,在经验中再度加深其丰盈。……这时一幅旷世名画就于「悠闲」中成就。但是当他在作画时,完全未想到要赚钱,要求别人的赞赏……他只是如痴如狂地将心灵经历的美画出。由此可见,一种「悠闲」中的创作可能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是创作者还依然保有悠闲之情。

在一般平面上的「悠闲」,我们已经作了相当详尽的分析和解说。下文我们要更进一步地窥见堂奥之美。

三、「悠闲」的神学解释

在这一部分我们试将生命中的「悠闲」和「工作」的现象,给一个神学上的解释,那么我们就不得不提及天主的「悠闲」、人的「悠闲」,及「悠闲」中的救恩。

事实上,若以一个字来描绘天主的整个生命,那就是「悠闲」,在衪的生命中绝无「工作」的状态,虽然在圣经中也提及天主在工作,但是所谓的工作,在内容上无疑就是本文所谓的「悠闲」。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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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经过下文由天主内在生活,及其外在行动两方面的描绘之后,自能看出:那实在是一种丰盈无比的「悠闲」。

天主三位的内在生活,一般而言,是一种既密又深的活动,这活动常常只是为它本身,没有其他任何外在的目的。永远的天主父在自我认识中体验其生命的丰盈,这现实使衪怡然欢跃,衪享受欣赏这丰盈的生命,就在衪逍遥地体验、瞻想、欢乐其中时,天主于永远就受生其间,衪反映、启示父地丰盈生命,这是在「悠闲」中的杰作,亳无「工作」的成分。父子之间的爱是丰盈且深邃的,在爱中彼此欣赏,惊慕共同生命的丰富,体验到两位间无可比拟的爱情,这爱的经验沐浴着两位的生命并使其优游欢跃于其间,这是圣神的被发。由此可见,天主圣三的内在生活完成在「悠闲」中:在「悠闲」中生于,在「悠闲」中发圣神。三位又在彼此瞻想和体验中形成一种逍遥自在的生活,衪们没有任何外在的目的,只是彼此分享着丰盈的生命……可以说圣三内在的生活毫无「工作」,是无止境的「悠闲」。

至于圣三外在的行动上般而言,我们均视之为一些工作的成果:如创造的工程、救赎的工程……等)描述本段之后,我们便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天主在悠然中丰盈的外溢、是一种「满溢」而不是「工作」。其实这正说出了我们的信仰内容。在我们的信仰中认为天主不会有外在于自己的目的,天主的目的只是衪自己。用我们的辞汇来表达,就是说:天主不可能有「工作」的态度,经过下文的讨论,这内容自能阐释得更为清楚。

在一切工程中,天主能勉强比拟为举世无双的艺术家,这最伟大的艺术家,深深地经验到自己内在的生活是如此地真、如此地善和美,是如此地丰盈与和谐,衪愿意将其表达出来,这是欣赏之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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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露,在流露中,创造完成了,这是流露天主生命的艺术杰作。所以创造工程不是天主的「工作」,反之,在创造工程中,人若有一颗细致的心……能与天主的生命交流互汇,体认到其间的无比丰盈及「悠闲」而沈醉其中,于是不知不觉地人也感染了那分「悠闲」。可见创造工程本身是天主「悠闲」的流露。

降生救赎的工程也是如此,是天主体验到自己内在生命的丰富,于是衪要分享、通传。在通传时天主并无任何外在的目的,只是要流露衪丰盈的生命,让人分享,衪流露时并不加以选择,衪想流露给一切人,连罪人也不例外,这时便产生了所谓的救赎工程。

由此可见,以天主本身而论,衪自己的内在生活是一种全然「悠闲」的意境;衪的外在活动,任何创造,任何人类生命的出现,任何救赎的行为都是天主丰盈生命在「悠闲」中的流溢。为此我们能把天主比喻为伟大的艺术家,一切的工程是其艺术生命的流露,蕴含着真、善、美、圣、和谐及丰盈,毫无「工作」的情形发生。

论到人,既然他是天主按自己的肖像所创造的,那么基本上,在天主的元始计划中,我们没有任何「工作」,只有「悠闲」。圣经中对地堂的描绘隐约地显示这景象。在创世纪的记载里,明显看出「人的犯罪」是一个分界点。人在地堂中和天主有密切来往时,一切是「悠闲」。亚当厄娃并非天天游手好闲,他们也工作,工作时也流汗,也会产生身体上的劳果,但是这一句都是在一种「悠闲」的境界中,因为在无罪的境遇里,天主的丰盈生命毫无阻碍地在一切中流露,因此在这些活动中,人体验到天主与他共享的生命,并无阻地品尝其丰盈,因此,在天主的元始计划中,人无论作什么活动都是一种「悠闲」的活动,而不是「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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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犯罪后,「工作」的境遇产生了、人为生活而流汗、劳力、吃力的「工作」。这一切都是有罪的人和天主分裂后所产生的现象,人在活动中因着罪接触不到天主、欣赏不到生命,于是只有「工作」。更有甚者,有罪的人在旅途中,因自己罪的蒙蔽,往往已经失落心情去注意或体验这活动的内在美,忽略活动中所流露的丰盈生命,这生命原是他自己已经生活在其中的,,却汲汲地追求一个外在的效果。

由此可见,在人的生命中,工作本身原是一件相当有建设性的好事,创造之始,在天主的计划中,本来就计划着人以「悠闲」的态度去生活和工作,在其中体验其丰盈的生命,但是人的罪蒙蔽隔离了人,使得人忘记自己本身拥有的丰盈,在活动中只是汲汲地追求成效,失落了经验自己生命的「悠闲」,使得一切的活动成为「工作」。

人在罪的状况中失落了工作时的「悠闲」;耶献基督的救恩,要使人的「工作」变为「悠闲」。衪的出现,存在性地召叫着人在日常的「工作」中慢慢消除分裂和二元,在活动中将注意力投入活动本身去经验自己来自天主的生命,并且去欣赏、去品尝,逍遥地出入于工作不得不产生的一些劳累、辛苦……之中,在这一些因素中与自己的生命相逢……体验活动时的「悠闲」,剔除「工作」时为克服讨厌、阻碍……等的倦怠。使人在旅途中慢慢地更 「悠闲自在」地工作。

这种救恩在人间早已实现过,也在实现中……。在圣人们身上我们能看出来这救恩的出现,圣德愈大的圣人上现象就愈显着,在这些人的生命会深邃的神修生活,耶稣的救恩如此丰盈且无阻地深深进到其存在的核心,整个地融汇在生命里,赏彻了整个的生命。人在他们工作时看不出来他们身上有二元的存在,也看不出来那些使人筋疲力尽的厌烦,无论作什么工作,参加任何活动,人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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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立即体验到天主的生命畅流其间,并跃跃欲出,通传给那些与其接触的人。因此在他身上经验到的是一种生命的「悠闲」,没有任何的阻碍、痛苦和分裂。他们传教、宣讲,最主要的不是接受了长上的命令,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需要,他经验到天主的救恩如此地怡人及丰盈,使其生命焕然一新,于是无法不流露、不分享,这时他需要去传教、去宣讲、去庆祝……他们沈醉在这些活动中,寝食皆忘,无所欲求,别人与他接触经验到在他内所流露的天主生命……体认到旅途生活中生命的「悠闲」境界,一时他「工作」的时候愈来愈少,「悠闲」的时刻愈来愈多。这就是基督给我们有罪的人带来的救恩,将「工作」转变为「悠闲」。

人的生命很广,接触的层面很多,生命的现象千奇万化,但是,都可以统称之为人生命的活动。若是我们真正分享基督的救恩,常常会逐渐使自己本来视为「工作」的变为「悠闲」,但是,若是因罪使基督的救思无法在他身上实现的人,看到的只是一连串「工作」的组合。连本身富有娱乐性,「悠闲」度甚高的活动也变得只是一种「工作」。因为一个人的内心常常与天主保持距离,与人保持距离,天主的救恩便无从渗透,进入其间,这时一切「悠闲」都变为「工作」。譬如礼仪生活和团体生活是在信仰中被召的团体最显着的「悠闲」时刻。但是他参与礼仪时,无法与他人一般浸润在礼仪氛围中,品尝献身生活中天主生命的丰盈流溢,他只视为时间表的一部分,希望礼仪快快结束,好从事别的工作,他参与团体生活时也是如此,尤其在一些节口里,大家一局高兴兴地聚在一起欢度佳节,在这种共融的和乐中经验团体生活的快活,高兴地谈,畅快地笑;他却闷闷不乐地呆坐一旁,手足无措地痛苦万分。因此,对这种人,本身是「悠闲」的活动都变成了「工作」。

为此,在天主元始的计划里人的一生是分享其「悠闲」,罪破坏了这计划,使活动产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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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状态,耶稣基督的救恩使人能重拾「悠闲」之清,日益从「工作」迈向「悠闲」,人的生命就在「悠闲」中丰盈,满溢天主的生命。

                                                                                     

 

、修会生活中「悠闲」的需要

这里我们要说明「悠闲」神修的需要,在讨论的过程中,我们会领悟人在生活中若无「悠闲」的心境,神修生活则难以深人,若在神修生活中无「悠闲」的心境,连祈祷都似乎不可能。为此我们先提出一些修会生活里忽略「悠闲」境界的现象,然后再进入所谓的「悠闲」神修。

教会内不少修会的神修,无形中都带有一些半白拉奇主义的色彩。半白拉奇主义衍生自白拉奇主义,而白拉奇主义是教会中的异端,这一派的人主张传教、得救等是靠人的力量和人的努力去达成的,甚至于主张连救恩都是因为人的努力才开始赐与。所谓神修生活中的半白拉奇主义,意味着这些人在神修中只注意人的努力,其实在神修生活中人的努力本身是举足轻重的因素,这论点本身并无错误,但是人在这种强调中会忽略神修生活中「悠闲」的态度,汲汲于以人力达到一些神修工夫的效果。这时,半由拉奇主义的色彩呈现出来了。下面只要举出一些例于,读者自能融会贯通。

以前在修会生活中事事有由兀整的规矩,有的修会连休闲的散心时刻也有一套规定,规定散心时谈话的内容应只限于一些使人热心的话、圣人的生活、传教生活的榜样等。本来散心是为了休息,使人有些「悠闲」的心境,至少是整个身体停下来休息一下,听听音乐,谈谈天……是一段体验自己生命的时刻。若是按会规一板一眼地准备散心,无疑地等于给这段时间一个外在的目的,把休闲的气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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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都破坏无遗,最后散心成了一种「工作」。甚至对某些人成为一种痛苦的负担,因为去散心前得先预备一套说话的材料,否则到了散心时便无好话可说,就不合乎该会标准会士的散心方式。因此,为了休息反而加增「工作」,休息前还得准备休息的内容……这些琐碎小事,使「悠闲」的心情一扫而空。

这种失去「悠闲」的神修方式,若只失落一些闲情逸致,还是小事,严重的是长此以往会形成神修生活的功利主义,不管作任何神修工夫,只是为了成果,一些外在的目的,这会危害整个的神修生活,使真正的神修荡然无存,下文我们先撇开人的其他层面,只就超越层面来指出这危机。

先以祈祷为例。在前文中会讨论过祈祷,而且体认出祈祷本身是超越赝面上最深的「悠闲」,这活动本身不能有什么外在目的的存在,因为在这活动中人享受欣赏天主与人的交谊、生命的交流。但是在功利主义思想下的人去祈祷就不是这般:他要达到一个目的,或许是一些热心的感受;或许是一些又深又神圣又能打动人心的思想,或许是……在这些焦虑中,祈祷的人已失去品尝体验自己内蕴丰盈生命的闲情逸越,只是一味地追求一个外在的目的,这时候的祈祷已失去祈祷的本质,在祈祷中毫无「悠闲」可言,只是一连串的「工作」。在礼仪生活上有的修会也反映出这现象:过去,有些修会并不重视公念口课、唱大礼弥撒等团体礼仪活动。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可能与本文论及的息息相关,因为,若未能理会礼仪内含的丰富性,未想到礼仪本身是整个团体更深地在一起经验它们与召叫的天主之间的密切关系并庆祝交流其间的丰盈生命,再加上神修生活中的功利主义的影响,这一类的修会常认为花费一、两个小时唱大礼弥撒、公念日课,纯属时间上的奢侈,这一类的礼仪最好是速战速决,减低到最短的时间,剩下的一个半小时不如用在传教和宣讲上,反而收效更大,从这种论点可知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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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人心目中礼仪生活的「悠闲」境界已荡然无存。事实上在教会中另有一重修会会士,对于礼仪生活内蕴的丰盈,早已经验到并且「食纳知味」,因此,他们常优游于礼仪生活中,唱大日课、唱大礼弥撒……并乐此不倦,时间的消逝宛若未觉,尽情优游于天人生命的丰盈中上 重人就是历代滋润于礼仪生命中的本笃会士,他们在礼仪中的优然之情是众所皆知的。

上文我们只是举出修会生活中某些现象来说明,但是若我们在自己的修会生活中反躬自省,我们便会发觉,在许多的场合中,无形地受到功利主义的躯使,失落了生命中的「悠闲」,常常只追求一些外在的成效,未能把握住机会更深地去体验在个人或者团体中,来自天主的生活是何等地丰盈。这现象令人深觉惋惜,若是一个人从未体验过自己的生命是如此地丰盈,是如此深地与天主的生命互汇交流,他所过的是一个平庸不堪的生活,身受天主恩惠却茫然不觉,无法享受于其中。同样,若是一个团体也有这情形,它平庸的团体生活无法成为天主临在人间的恩宠标志。

经过上文的剖析,大致能领会到「悠闲」在神修生活中无可取代的地位,这种领悟激发人体认「悠闲」的需要,这「悠闲」的意境要靠每个人在自己所在的修会生活方式中,渐渐达到。虽然,生活在旅途中的人类,因着罪和有限,存在在我们生命中的某些分裂会使得我们在活动时倾向于「工作」,引起整个内修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对立状态,是「工作」和「悠闲」的对立。但是在这种牵制中,切勿忽略我们也是一个已蒙受救恩,开始度救恩生活的人,在这充满救恩的生活中,常有一些特殊的时刻,提醒并加深我们对自己丰盈生命的体验,若我们在这些「悠闲」的时刻,将自己投入、则日复一日,我们必从「工作」中解, 放,得到「悠闲」的意境。

当代的修会生活也经常敦劝会士达到这种神修意境,它常提醒会士们切勿一味埋头于工作,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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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率,让体验自己丰盈生命的际遇消逝,成为一个平庸的「工作」者,终日为克服「工作」时的阻碍而筋疲力尽,最后,生命崩溃、涸竭、死亡。它希望会士们能在每种生命的刹那中体验生命的丰盈,有时在声与色的感觉层面上,更重要地是在超越的层面里。

在团体共同生活的时刻,在彼此的闲谈交汇中,体验天主在蒙召生活中赏赐团体生活的丰盈;在个人祈祷时,体验天人生命交流时的「悠闲」意境,享受分享天主生命的丰盈,在礼仪的场合里,参与礼仪的人共同经验天主与我们的交往,庆祝在召叫中天人生命交流时的丰盈……在这些时刻中,没有别的挂虑,也不追求任何效果,只是浸润在生命的丰盈中欣赏体验生命,在交流中庆祝生命,更深一层地经验自己内蕴生命及天人交流蒙召生命的丰盈。就是在这些际遇中,慢慢地在我们有罪的旅途生活里,从「工作」的生命走入「悠闲」的生命,把「工作」变化为「悠闲」。

在献身的生活里,传教和宣讲是生活中最频繁的活动,不管是已经实际传教的会士,或者正在受训练中的未来传教士,都应在这些活动中对准自己的方向,使自己的准备或是工作日益趋向「悠闲」的境界。其实这内容早在多玛斯时已提过,他说:所谓的传教是 contemplata  tradere。所谓contemplata,乃指在内心中所经验到自己与天主的生活体验,即一小文中所谓的「悠闲」。tradere意谓传递。于是多玛斯说:传教就是通传此时你内心中品尝到的天人交往中的珍筵。这是一种艺术,是艺术家「悠闲」中的创作。

总之,若我们对准目标,把握机缘,我们便可一步步地走向完全得救的生活,在这方向下,也渐渐把生活中的「工作」变为「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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